第三章 太虚

　　我，无名无姓，无父无母，无依无靠，无抱无负无缘无故和那些到了习武的年龄的少年一起进入了太虚观。

　　和所有的武侠传奇不一样，我成为了本观最不起眼的小弟子，或者暂时只能称为小工。第一次见掌门宋御风的时候，他正眼都不看我一下便说了句：“唔……资质都很平庸啊。”于是我便有幸地担任起了挑水扫地劈柴之类的任务。自己甚至连名字都不曾有，别人直接给我了一个简单省事的称号——喂。

　　“喂，把香炉的灰倒一下。”
　　“喂，门口今天你扫了没有？”
　　“喂，缸子空了，先去灌水。”

　　甚至有一次，大师兄宋边城跟另外一个弟子说：“你今天喂小黄了没？”
　　我都屁颠屁颠跑过去，以为他在唤自己。
　　无论如何，每天倒也活得自在快乐。

　　什么天下，什么大荒，什么武林，其实也和我有关啊，我每天负责着那么多大侠们的起居卫生，要是没有了我这种小人物，天下该多臭啊，至少太虚观会臭气冲天。所以我很自豪。我也是大侠。我深信现在让我打杂，是掌门对我的特意栽培。君不见，通常门派遇到灭门之灾的时候都是那些扫地的劈柴的来拯救同门成为英雄的么？我坚信只要我一直扫下去，哪一天御风掌门一定会惊讶于我的基础功底之深厚，然后将毕生绝学传授于我。我一直期待着在一个无人的环境下与掌门的偶遇。

　　且说这些年头我对太虚观扫把的理解吧。
　　太虚观的扫把的构造方式就注定了，扫地一定是为资质特别优异的未来弟子所准备的秘密训练。扫把的把杆由原木构造，而不是竹子，拿起来十分沉重，这是为了锻炼我们的手劲，试想，一个连扫把都握不稳的人怎么拿剑？不拿剑又怎么享誉天下？再看扫把头，扫把头是由稀疏的芦苇扎捆而成，由于它的稀疏，决定了扫一下定会扬起更多的灰尘，这就是为什么一个小小的太虚观需要那么多扫地弟子，每天扫，每天都还是那么多灰尘，大概是几百年的地都不曾被扫干净过。掌门在交待我扫地的第一天就给我们出了个题目——

　　“本观的扫把很特别。”宋御风道。
　　“如果你们谁能做到扫地不扬起尘土，把地扫干净，那么你们就可以进入太虚学堂学习法术了。”宋御风留下了这个题目就离开了。

　　我认为，要理解掌门出题的本意才能解开这个难题。既然是锻炼我们，那么就要琢磨一下他意在锻炼我们哪方面的修为。我仔细研究了一下尘土扬起的过程，为了盖住扬起来的尘土，要马上扫第二下，但是又扬起了更多的尘土，于是又要马上扫第三下……是的，速度。这是为了锻炼我们的速度。于是我每天都刻意加快自己的速度，每天进步一点点，当掌门看见我扫地扫得如此神速，一定会对我另眼相看。

　　两年后的某一天，我所期待的完美偶遇终于来了。
　　我远远就看见一个剑目英眉的男子向我的方向走来，我还记得我进太虚观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他——宋御风。一个有恩于我的人，一个委我以重任的人，现在是我表现我的疾速功力的时候了，他是来验收成果的。

　　“那个题目，你解开了吗？”掌门还是慈祥依旧。
　　“是的，掌门。”我回答。
　　“哦。那你演示一下吧。”

　　我拿起扫把，为了让他更留意扬起的灰尘看得更清楚，狠狠地向地面刮去，霎时，尘土飞扬，于是我快速的一扫把盖下去，等着扬起的第二波灰尘，一个回旋转身，对灰尘迎头一劈，第二波灰飞湮灭，伸手一送，第三波灰尘粉身碎骨，原地划一圈，腾空跃起，双手紧抓扫把左右快速挥舞，第五波第六波第七波第八波……我搅起了从来没有过的灰尘大风，眼前雾蒙蒙一片，什么都快要看不见了，于是我拼命了，我大喝一声，吃了一口砖，两只手像疯了一样高速甩动，视线越来越模糊，在我完全看不见掌门之前，我瞄了他最后一眼，我看见他脸上挂着不可置信的惊讶的表情，我知道我已经深深地雷到了他！我干脆紧闭眼睛，想象自己面对百万大军，自己以一敌百，自己是万人斩，自己一刀解决一个，凭着快速飞舞的双手，在人海中杀出了一条血路。

　　“咳咳咳咳——停——停停停——咳——”掌门大声吼道，夹杂着咳嗽。
　　我知道他终于受不了了，我大概是这几百年来太虚观的扫地第一人！

　　“你——不用扫地了，咳……”我大喜过望，终于开始要传授我绝学了吗？
　　“怪不得太虚观几百年都还是那么脏，就是有你们这些苯人。”宋御风还在咳嗽。

　　我的心，碎成了片片。
     “难道掌门您不是在考验我们么？”我很无辜。
     “我是在考验你们啊。”他也很无辜。

     “我的速度虽然还盖不住扬起的灰尘，但是我观察过，已经绝对是本观第一了啊。”我还在为我的绝学幻想。
     “你……朽木不可雕也。”宋御风一副失望透顶的样子，正要离去。

     “掌门告诉我谜底可以吗？”我叫住了他，很不服气的样子。
     “扫慢点，就不会扬起尘土了。”说完他便离去。

     “扫慢点，就不会扬起尘土了。”我自言自语重复着掌门的话。继续琢磨着扫地到底在考验我们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