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语,我自倾城护

       烟儿,你要幸福.虽然我不曾知晓幸福的模样.这天下于我,不过是到达目的前的那一路旅程.但我希望有一天,能看到你不再孤单和寂寞.我的守护,是永恒.

       这天下,有太多过客.一路行来,多数已湮灭于尘烟.我只是偶尔会记起,某年某月某一天与我同行之人,或许就葬在我某日路过的乱葬岗.但有一个人,却一直,都在我记忆里.她的容颜笑语,她的身影,以及离别时她的神情.

       猫,是她的名字.初识时她是接下斩妖任务同去某洞穴探险的人之一.那任务于我不过无聊消遣,但人前那个一身盔甲的身影却让人塌实而安心.起初,我并不知晓她也是女子,只暗暗赞了一声这天机水平不错——天机门下极少女子,又极少功底如此深厚扎实之人.及至与妖魔短兵相接,她不慎被打落了头盔,才惊然发现她是女儿身.

       她人如其名.脱下盔甲只着战衣的她有着猫一般的优雅.吐语如莺,颜容胜玉.这样的女子,该生长在云麓或是江南那样华美而雅致的地方,而非战火四起生灵涂炭的中原.她,却是天机门人.还是天机门下退守九黎后入门的第一人.虽然些许惋惜,淡漠惯了的我亦没有打探他人的习惯.不过泛泛.

       其实,与她交集不多.我成日游荡在大荒之中,居无定所.除了少数几个人,便无人知晓如何联系我.而她,每次遇见不是一身伤变是匆匆忙忙,除了偶尔在我被她身上层出不穷的伤势气到而在我勒令下安静休养几日,她的心,总是闲不下来.我知,她心中有事.而她,许是为此而活.

     《大荒志·江南》中,曾提及御之族.江南有异族者名御,守护兽灵为其自身之名,善御器,尤工刀、甲.而我曾在一残本中读到,御之族身具上古妖魔血脉,愈伤十分迅速,且能借助月华死而复生.但在江南各门派退守中原前夕却莫名灭族.秘史笔记中记载的御之族最后的小公主,其守护兽灵正是九尾灵猫.而那个灭族之夜,却是六十年一现的天降月华!

       纵然如此,又与我何干.天降月华的洗礼不只能死而复生,亦能刺激血脉中妖魔之力的觉醒.所以每次开药,我都特意加了从江南青竹林的竹之精中提炼的凝露以平复那澎湃躁动的妖魔之力.她亦知晓此事.九尾灵猫善识天下灵物,又怎会不知道这提炼比例千分之一的精华之物.然而不必明言.心知便可.与人相交,又何问出处.却唯有一次,她曾开口问我.

       烟,你从不问我自何处来,往哪方去,出身如何,秉性几分.我知你淡漠,却又是个不轻易信人的性子.只是你如何会如此相信于我.那一晚月华如练,大地银霜,沐浴在这朦胧银色中她忽然问我.

       相信...吗.猫儿,尔不曾知道我的身份.当年那场浩劫尔有太多不曾知晓.但你或许早已生疑为何从不亲近他人的灵猫待我如此温顺亲切.只是,我不能告诉你,我是那个禁忌的白狐公子的后裔.看她许久,我只是回以一声轻轻的叹息:猫儿,天机之力,只为守护.若非如此而行,便不得大成,非其真髓.何况,相交又何论此类.

       她不语.此后一夜无话.

       记忆里,那是初识后的第三年.那一年中秋,天现双月,月华之力堪比三十年前年次天降月华.那,也是我们第一次和唯一一次一起过的中秋.却也让我足足忙了三天只为采药与她疗伤和平复妖力.的确将我吓到.那几年在我精心调理下她已许久未受过如此重的伤.一看伤口我便什么都知道了.猫儿猫儿,纵然恨意难平,已等待这许多年,尔就不能再忍耐一下么.纵是要护这苍生.可那人,哪是你如今可敌?

       即使我如何生气和叹息,她要做的,我无法阻止.一个月后她便出了我的药谷,再次不知去向.

       再次相见,已是十年以后.她终于杀死了那个将江南送与妖魔令他们族灭的人,那个已被妖魔同化的玉玑子.当我赶到时,她血染大地,已现出妖魔之相.原来她的血脉,是魔凤.上古妖中皇者.无怪乎人族和妖魔都要致他们于死地.呵,这天下众生贪婪,本性如此.何分妖、人.

       在离开大荒去往太古之前,她曾有三月不在谷中休养.三月后她浴血而归,手中是一裘华袍.

       烟儿,诸事已了,依我当年月下誓言,大仇得报我便回归太古.这天下于我,无任何牵挂.唯有你.这些年看你游荡,笑谈风生,看似潇洒不羁,但不免孤寂.若有一天你身边有人,往太古之前相告,我定来祝贺.我知你不爱置些装备武器,我之出身善刀甲,我便赠你剑心为袍.玄蚕天丝为料,金线作压,秘银织符,嵌以精核.上身后等闲之攻不得近身.烟,保重.

       还记得她最后那个眼神,笑语淡淡,伤而不显.我无法再挽留.凤血已醒,任是仙神在世亦压抑不住.若不回太古,这大荒便成荒土,再无生机.

       猫儿.纵使有天尔身化妖魔,亦是那个优雅而骄傲的小公主,那个只为守护而活的天机门人,是么?

       猫儿,你离开以后我为你酿了一种酒.竹语.每年酿好以后我便把它放在太古铜门之前.不知道你是否喜欢这酒.我想是喜欢的.每年的酒,你都会带走,然后放一壶大荒寻不到的玉液——除了你,还有谁知道我爱喝此物,又能年年取得.猫儿,那个世界是否也有你想守护的事物,是否,也有你能够放下执念的人,让你幸福?

       猫儿,你怎么能把灵猫留下来守护我,你怎么能待我如此.失去守护兽灵,等于生生的夺了你一半的魂啊.

       猫儿猫儿...若有天,我们能再相见...该多好呵......